周末（别蹲）

想问我自己为什么老搞一些极为复杂的设定把自己整晕。

问就是练习长篇的叙述手法。

然后很明显不太成功。所以要更加多练（？）

本章很长。

——

不知原因，身处百媚腹地的东方纤云通信断断续续受阻至今已然一月有余，是以他几乎每日都盼星星盼月亮等宋家派人来查看信鸽状况。隔行如隔山，对于东方纤云而言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对于宋家这种专业驯兽的巫族，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宋家本家派个学徒门生便能解决。

 

不曾想，宋青芜如今身为代族长，直接撂下了族内事务，亲自不远百里来给他处理这种小事。

 

他心中有些百感交集，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但此刻也只能认真给人倒茶表示感谢。宋青芜确实冻坏了，马车到了城门口就不能进了，这段路骑马过来，真真切切地领悟了百媚王城的寒风凛冽。此刻她捧着茶杯默默啜饮，一杯喝完身上才回暖几分。

 

杨骄把炉子搬到宋青芜脚边，便一反常态非常有眼力见地告退了，给两人留足了私人空间。可惜他的阿芜姐姐和将军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杨骄这个热心小狗一走，两人瞬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半晌之后，竟然还是姑娘家先开口。宋青芜放下杯子，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捧着呈给了东方纤云：“接到将军王城通讯受阻排查指令，小女不敢耽搁，即刻便亲自去雍州驿站看过，鸽群母组并无异常；您又疑是大雪封路，于是小女一路上仔细观察，记录了些可能缘由，明日预备绕王城细致观测，请您过目拟好的行程安排。”

 

“明日若是方便，小女想同将军借一借小杨大人，实地勘察一下王城环境，好尽快确认症结，不误将军之事。”

 

东方纤云道了声谢，接过略看了看，并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得放在一边。两人再谈了谈通讯中断前的异状，宋青芜边听边沉思记下，东方纤云再给了她自己府里的手牌，方便她明日出行。

 

“这等小事，实在是有劳宋姑娘亲自来了。”

 

“事关您的安全，放于旁人小女自然是不放心的。能有幸为您排忧，小女自当全力以赴。”

 

正事聊完，两人再次陷入了冷场的沉默。宋青芜原本不是多言之人，一族族人又孤僻，虽然从她的父亲一辈开始尝试入世，但全族上下语言交流能力依旧堪忧。巧了东方纤云也不太擅长与姑娘攀谈，直到两人都快把桌上一壶水喝光，东方纤云才磕磕绊绊地尝试举起一个话题。

 

“不知……不知令尊身体可还好？”

 

“劳将军挂心，上月新发的丧，小女此时仍是戴孝之身。”

 

“啊……节哀，是在下失言了。”

 

“将军言重了，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事，家父离世前并无太多痛苦，于小女也算是一件欣慰事。”

 

“姑娘不必如此谦称，于我以友相称便可。”

 

“好，青芜谢您抬爱。”

 

“呃……姑娘客气了。”

 

比起宋姑娘的言辞诚恳、眸中情谊真切，东方纤云连吐出安慰之语时都不曾与人对视，简直是客套得有些木讷了。好在对方姑娘并不在意这些，放下茶杯微微侧身，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温柔关切，语气也细语轻轻——

 

“将军看着是瘦了些，可是阿骄给您添麻烦了？”

 

杨骄与宋青芜祖上沾的亲虽说拐了山路十八弯，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青芜是真把这孩子当自己亲弟弟疼。杨骄的父母早逝，世上唯一说得上亲人的，大约也只有宋青芜和宋父。宋父向来子女亲缘淡薄，连着独女都是以接班人的标准严厉教养为主，鲜少有慈父温情，更别说管这八竿子打不着几下的小崽子。因而宋青芜可以说是杨骄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了，杨骄也格外依赖这个姐姐。

 

“姑娘言重了。谦之近来懂事沉稳了不少，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若没有他在身边，在下还真有些忙不开呢。”

 

宋青芜的目光从对方一直不着痕迹避开对视的脸上移开，然而只停顿了一瞬，便极为自然地露出个柔软的笑来。

 

“多谢将军为阿骄费心了。来时听阿骄说，您不日前受了重伤？怎未见您在书信中提起？”

 

“宋府事多，不好让姑娘挂心。在下并无大碍，此刻已然大好，有劳姑娘一问了。”

 

“那青芜便放心了。宋家劳您垂爱关照多年，自然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您的身体康健，也是青芜年年祝祷的心愿。”

 

东方纤云默默无言，只能抬手给对方倒茶。宋青芜伸手扶杯，露出一小节如霜皓腕，其上巫族刺青艳红如血。东方纤云一愣，放下茶壶，神情郑重地望着对方，斟酌片刻才开口发问。

 

“姑娘已承袭族长之位了吗？不曾贺姑娘接任与成婚之喜，是在下失礼了。”

 

很显然东方纤云是知道宋家完婚后才能接任族长之位的风俗的。那鲜红的印记分明是在接任大典之上，由最德高望重的族长以族中圣物沾龙蜥血刺青而成。

 

而看对方手腕上的印记艳红，显然是不久前刺下。

 

宋青芜眸光跳动一霎，在东方纤云的注视下垂了眼睫，透出些黯然之意。半晌，少女才扯了扯袖子遮住那象征尊贵与权柄的印记，露出个勉强又苦涩的笑来：“劳将军垂问，青芜确已承袭尊位，只是郎君之事却尚未定下。”

 

“此番家父离世猝然，族中上下乱成一团。为避免尊位空悬无人主事，而使族内宵小趁机而动，青芜便逾制先袭位。”

 

“只是族老亦有言，一月为期，待到期满，便是族长大婚之日。”

 

东方纤云通讯中断，并不知道雍州近日竟然发生此等大事，一时间有些默然。更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是，宋姑娘此刻扔下局势尚不稳的宋家，不远百里跑来王城为他处理这等芝麻小事。

 

其芳心之意已然坦诚摆于案上，只看他这位郎君是否愿采撷了。

 

东方纤云说不出话来。

他和宋家渊源颇深。据宋父之言，宋家之祖为峨眉天宫之人，此番受天道指引入世，只是为了践先祖一诺，襄助故友后人于乱世中激浊扬清。东方纤云那时才入主雍州，能坐稳雍州之主的位置，离不开宋家不遗余力的助力。他心里虽然有怀疑和不解，但是对于宋家的直白投诚还是充满了感念；而在杨骄巫族旁支后嗣的身份显露后，两家更是有了常来常往的联系，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宋父年长，虽然以东方纤云的下属门客身份自居，但东方纤云却向来以叔伯之礼代之；加上宋父事忙，走动多半由其女代劳。东方纤云的记忆中，初见宋青芜时将将卡在对方身容跨越的界限年岁，初见还以为对方是个不足十岁的男童。然而，虽然对方容貌身形因着家族禁制还是个不辨男女的孩子，但是已然能代其父处理大多数家族事务了。顶着一张奶呼呼的脸，却崩着极为严肃的神情与东方纤云交谈百废俱兴的雍州治理相关事宜，加上对方又是那让人难以忽略的绿发金眸，经常让东方纤云幻视自己未曾见过的幼年版家主。

 

成年版的家主的绿发招摇又明媚，金眸即便含笑也半是疏离，看着就华贵矜傲，让东方纤云只敢追随仰视；可不曾想这幼年版的绿发金眸却是这样可爱，板正起脸来的正经样子，更是让人恨不得上去揉一揉那学大人样的小脸。

 

如果不是牢牢记住对方内里其实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素有君子之名的东方纤云怕是都会忍不住上去戳一戳人的脸蛋。然而虽然没真的做这么过分的事，但是每每宋青芜离府时糖果点心的打包袋，总是重地出奇。

 

没办法，东方纤云和他家家主一个德行，看着孩子就想捡回家。

 

捡不回来就疯狂投喂。

 

巫族血统神秘，又深受血缘诅咒，生长阶段也与常人不同。几乎只有一月不见，原本看上去奶呼呼看不太明性别的小孩，再登门时却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毓质少女。虽然看上去是个温柔纤弱的美人，但眉宇间平添的那股不容忽略的坚韧，却昭示着对方这番脱胎换骨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对于宋青芜而言是涅槃重生，终于拥有了与自己心智相符合的外表；对于杨骄而言，是担惊受怕自己也会突然变成女孩，三天之后得到了宋青芜确定的“阿骄是旁支，不在巫诅范围之内”的保证之后，毫无障碍地从“青芜”无缝衔接到了“阿芜姐姐”；而东方纤云或许是年纪大了，接受能力明显不如两个孩子，那些天他只要一看到娉娉婷婷的青芜姑娘就是难以言喻的错乱——

 

就像你养的耐摔耐打的弟弟，突然变成弱柳扶风的妹妹了。

 

至于后来的相处中，弟弟版的妹妹对自己产生了什么合乎情理的感情——

 

这个超出东方纤云的理解范围了。毕竟宋姑娘化形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便大不如前，在东方纤云眼里，还是童年版的小绿奶团子印象更深。

 

这个成年少女版本的家主形象，对于把东方芜穹当成父兄主上来尊敬的二十四孝好属下的东方纤云来说，明显需要很长一段的适应时间。

更别说对人产生什么旖旎的念头了，光是多看两眼都觉得——

不敬家主。

 

宋姑娘开口后，东方纤云的沉默明显表现出了他的态度。于是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宋青芜缩在大氅里，看上去似乎还想开口试图拯救一下气氛，但是尝试张了几次口，最后都没能成功发声。东方纤云更是像忘记了怎么用声带，只不停地喝水，让自己看上去很忙。

 

两人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念嘴碎话多的杨骄。

 

然而进来救他们的却不是杨骄。几声刻意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往这边走进，离门还有三四步位置的时候却突然停下。随后，他们以为走远的杨骄压低的嗓音突然响起，带上些不满的低吼：“喂！里面有人！”

 

那调子轻软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被小小地惊着了：“嘶，你怎么吊在上面，吓我一跳。”

 

“我家将军在里面忙着呢！你有什么事？”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随意：“昂，我知道啊，我特意掐着点来的。我找你家将军有事。”

 

“哎！别进去！”

 

东方纤云下意识地看了眼窝在毡氅里疑惑捧杯的宋青芜，安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出去看看。走到门边，还不等他掀开帘子，一阵破空声便传来，似乎是发生了争执拉扯。他心头一紧，连忙掀开帘子，却发现杨骄伸手抓住了右贤王的肩膀，看样子已经过了两招。

 

他心头一晃，连忙开口喝住：“杨骄！松手！”

 

杨骄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东方纤云。可不知是慌了神还是当真被吓着了，转身之时竟然忘了松手，只听一声清晰的嘎啦一声，随即是右贤王吃痛的一声闷哼，竟然生生地被对方把手臂拧脱臼了。

 

东方芜穹：“……”

 

打了一辈子的鹰，被只小雀啄了眼。东方芜穹少年练功急于求成，右臂习惯性脱臼。然而他袭爵之后身份贵重，也接近十多年没脱过臼了，此刻再复发疼的嘶嘶吸气。

 

杨骄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看着对方的手臂软趴趴地垂落，杨骄瞪大了眼，连忙上去把人扶住，嘴里立马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东方纤云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拍开杨骄没轻没重的爪子，将人的手臂妥善端好。而屋里的宋姑娘听见这般动静，也裹着大氅，掀了帘子凑上前来。

 

原本对于东方芜穹来说，脱个臼再接上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此刻被一大堆人紧张兮兮地围着，倒生出些新鲜的感觉。他索性更配合一些，贴着东方纤云扶住他的手哼哼两声，果不其然，东方纤云的神色更凝重了。

 

如果是自己的手，东方纤云随便也就端上去了，虽然偶尔也会接歪，但是等得空了再拧下来重装一次就好。然而对于这金枝玉叶的小殿下，他可不敢如此野蛮地给人治伤，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进屋稍后，在下给您叫医官。”

 

东方芜穹逼真地哼哼两声，开始耍赖：“……最近的医官馆，离这里可有二里地呢，等医官来，我都疼死啦。”

 

东方纤云沉默片刻：“在下医术不精，不敢擅自尝试。”

 

东方芜穹就爱看对方脸上露出些担心和犹豫的样子，而东方纤云现在满心都在那条不幸脱臼的手臂上，压根注意不到东方芜穹的眼神。两厢僵持半天，却听东方纤云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将军，让我来试试吧。”

 

说话人身形被东方纤云挡了大半，东方芜穹心神一定，便猜这应该是那传说中的宋姑娘了。虽然那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就绝对是个美人，但他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胳膊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再美也不行。东方芜穹神色一正，便要开口拒绝：“……多谢宋……呃，多谢这位姑娘，不……”

然而东方纤云的注意力全被绿发素服的少女吸引了，并无暇顾及东方芜穹在说些什么。东方芜穹也闭了嘴，同东方纤云一起打量起了宋青芜。

少女方才边说话边解下了不便利的大氅，此刻衣着单薄，更显其身姿纤弱。只见对方顺滑的青丝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一身素服无更多点缀，却也绝对不显得人萧条佝偻，而是更平添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感。

当真是个美人，只是怎么觉得觉得有些眼熟。

 

许是察觉到两人齐刷刷的视线，少女难得地有些局促，朝着东方纤云微微倾身告罪：“青芜服孝之身，请将军恕冲撞之罪。”

 

东方纤云摇头，目光极为快速地掠过对方嫩青的发色，便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露出个勉强的笑：“是在下失礼。”

 

然而另一个不懂礼数的外族人，却依旧直愣愣地盯着人姑娘看，目光没有一点避讳。

右贤王的视线虽然直白，但是对于宋青芜而言，倒也算不上难应付。她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这位公子，可是认的小女？”

 

两厢对望，却并不吱声。虽然东方芜穹直直的注视不礼貌在先，但是如果直白地让对方别看了显然也不礼貌。笑容维持的久了便显得有些僵硬，宋青芜下意识求助地看了看一旁的东方纤云，东方纤云心领神会，侧身挡在两人之间，将宋青芜藏在了身后。

 

“若殿下不介意，可让宋姑娘试试。殿下的伤要紧。”

 

东方芜穹瞬间福至心灵。

 

绿发，金眸，白衣，旁边还站了个东方纤云。

 

这不是女版的自己吗？！

 

这边他垂眸沉思，东方纤云却和宋青芜聊起天来。他看着宋青芜熟练地拆下大氅上的腰带以准备做固定之用，“不知宋姑娘还懂医术？”

宋姑娘动作一顿， 有些无奈地嗔怪：“将军忘了，青芜还替您换了许久的伤药呢。”

东方纤云一愣，才想起对方还是孩童模样的时候，确实替自己处理过那月月复发、疼的钻心刺骨的小臂烙印伤痕，只是等对方变成女孩后，便只是送药让杨骄来处理了。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习惯性的把那个孩子和现在的大姑娘分开记忆，便有些尴尬地认下了：“是，在下记忆不佳。那三月的换药之恩，在下确实不应忘却。”

东方芜穹：“？？”

三个月？伤药？上哪儿了？怎么换的说清楚！！

东方芜穹憋的难受又不敢问，只脸色铁青。东方纤云只当他是疼的，只看了眼便移开目光。

宋青芜微微一笑，漾出些怀念的神色：“将军言重了。能帮上您就好，青芜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本来想着学一些医术，将来也好照顾……可惜天资有限，让将军见笑了。”

 

东方纤云少见地没有礼貌地接话头，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东方芜穹先前装的慌张，此刻也没办法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咔咔就把自己手给接上去，但是脱臼拖得越久复位后越影响恢复，此刻既然有大夫自告奋勇，而在场其他两人都表示同意，他也没办法提出有用的质疑。是以只能看着对方轻柔地架起自己的胳膊，轻声细语安慰两句“可能会有些疼”，然后极为利落地把手臂端了上去。

 

宋大夫收手，再看不出之前的生猛，只含蓄地微微一笑：“见笑了。”

 

东方芜穹：“……”

 

这姑娘……挺特别啊。

————TBC————